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伤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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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文赏析

伤痕

这是发生在好多年前的一件事情,它像一片浓厚的乌云,叆叇了那个时段里我心中的大片晴空。至今,依然像一个伤疤,滞留在我的脑子里,形成了抹不去的疤痕,让我时不时的想起它。

每次想起它,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,任然使我心有余悸,并且还有种隐隐的心里疼痛。想起那件事的时候,一些伤心和无奈总是缠绕着我,不是为自己,而是为那个至今也不知道名字的伤者。

记得那一天天气格外寒冷,近旁的几家商店都早早的关了门,季节正是三九。

那天,父亲带走了孩子,爱人要去单位值夜班,想想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时,我有些害怕。那个大院儿是我们刚买下来的,院子里还有租住的几户人家,因为快要过年了,所以租户们都走了,我感觉院子里空荡荡的,不想一个人住下来,所以吃过晚饭后,收拾完屋子就和他一起出门,一路上,打着口哨的风,吹得人耳朵直发痛,还下着小雪,他把我送到诊室后自己去上班了。

我刚刚插好门,正在往盆子里倒洗脚水。突然听到有人在敲门,那阵势听上去很害怕,有种不开门不行的感觉。我胆小,爱人不在的时候,晚上不敢接诊。

敲门声很急促,我走到门前犹豫不决,害怕是个醉汉什么的,就是不敢盲目开门。正在犹豫呢,听到一个熟悉又着急的声音:“大姐姐,快开开门呀,是我,我去你家找你了,你不在家,我知道你在里面,就找到这儿来了。”“是小刘吗?”“是的姐姐,不信,你打开窗帘看看。”

我果真从窗帘的缝隙里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,是我那个做清洁工的朋友小刘(化名)。小刘是个善良热情的女子,以前也是我的病人,自从看过一次病以后,她就常常来我家,久而久之,我们成了朋友。我以为小刘那儿不舒服了呢,便打开门问道:“快进来吧,你怎么了?”“等等,还有一个人。”

“啊?”

我诧异地望着她。

“快进来吧。”她看着身后说。

果真,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,她把她拉进诊室时,。

我看到那个裹着头巾的女人一瘸一拐的走得很吃力,她满面水肿,两个眼睛都红红的,眼圈儿全紫了,嘴巴肿得老高,嘴角里不但发着紫还有一些干了的血迹。掀开头巾,露出像乱草堆一样的一头乌发,尽管那样,依然不难看出,那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妹子。

小刘知道我晚上不开门的,所以她赶紧帮我反扣好了门,拉严了窗帘,和我一同走进了诊室的里间。

还没等我问问呢,小刘已经帮她解扣子了,衣服在她的呲牙咧嘴中好不容易才脱下来。看着她裸露的上半身,我愣住了,天哪,那景况真的太可怕了,几乎见不到一块好的地方,整个上身都是密密麻麻皮开肉绽的伤痕。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,便结结巴巴地问道:

“小刘,这,这是怎么回事啊?怎么受伤的?谁给打的吗?”

“是我男人……”那个女人用一种异乡的口音把“男人”两个字说得很重。

“啊?就是说丈夫打的?”

我立刻感到毛骨悚然。天哪,丈夫是什么?丈夫应该是天底下除了父母以外最亲的一个人,是自己的另一半,怎么会?

可是……

看到那些伤口有的还流着血,我不敢怠慢,赶紧先给她解决。

花了好大一会儿功夫,才把所有的伤口都处理好。我数了一下,大大小小整整四十处。她说:是她男人把她剥光后捆起来打的,腿上还有用螺丝刀戳伤的窟窿。

可是,我刚刚处理完她上半身的伤口,刚刚帮她穿好了衣服,就又听到有人敲门,同时听到小刘说:

“赶紧,赶紧。”

我没有看见小刘的神色和动作,以为是她让我赶紧去开门呢。还以为又是她的一个伙伴什么的,于是我赶紧跑出换药室,打开了门。不想,走进来一个头上戴着蓝帽子的男人,他假装和气地问我:

“都这么晚了,大夫您还在上班吗?”

“我……,有个急诊。”

“哦,麻烦您了大夫,多少钱呀?”

看到来人走到那个伤者的跟前脸上露出的恶狠狠的表情时,我又是毛骨悚然,不知如何是好了。看着眼前的情景,我的心立刻有一种被紧紧捆住了的感觉,我来不及思索便随口说:

“只是用了一些纱布而已,不要了。”

“那怎么行呢,给您。半夜三更的,总不能让您白白忙乎吧?”

他把一张五十元的钱朝我递了过来,我说:

“不用,不用。”他却已经放在了我的柜子上。

接着就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:

他居然伸出双手,一下子,就把她的衣服给撕开了,于是所有的纽扣立刻不知去向。接着,他又恶狠狠无比迅速地几下就把她身上的衣服全剥光了,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刹那,她的上身已经一丝不挂。

接着他恶狠狠地把我刚给她做好的包扎全给撕掉了,同时嘴里还说:

“你还配包扎?”

立刻鲜血直流。

我被他的举动惊呆了,吓傻了。我想上前劝劝他,可是他却又对我说:

“大夫,实在对不起,像这样的婊子,我只能用这样的手段。不过,我不会在你这里惩罚她的,实在对不起。”他说得干脆、利落,不容我张口他就撕住她的头发,把她从我的诊室里拉走了,整个过程中她竟然没敢啃一声。三九的天气呀,外面是刺骨的寒冷,可是这个丈夫却用这种方式把自己的妻子拉出去了,我只是懦弱地对他说:

“哎,你不要打人啊。”

“没事,大夫您放心,她死了也不管您的事。”

在那种人的面前,在那种不容人分说的情形之下,我的劝阻显得多么苍白无力。

我的心在颤抖,我的全身在颤抖,为那个女人的不幸,为那个女人的另一半的恶毒。可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,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,只是她冠带给妻子的那个非常刺耳的名词仿佛还在我的耳边。

他们走了,我才发现,小刘也不翼而飞了,我想,她一定从后门里逃走了,因为她知道我通往处置室的过道里有个后门,后门直接通到房东家的院子里。

我赶紧插上门,背靠在门板上,回忆刚刚发生的事情,真的太难以置信了,也不知道那个男人还会用怎样的手段惩罚她。过了一会儿,我拿起笤帚去扫那些被他撕下来扔在地上的纱布块,还有那个女人的衣服。我上前捡起了那件布满血渍的衣服,不料,又看到检查床的底下伸出来两只正在发着抖的脚,我吓得险些瘫倒。

原来那是小刘,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钻到床底下去的。

……

仅仅过了两天后的那个清晨,我正在刷牙。那个阴影还没有从我的大脑里移开呢,又听到有人那样急促地敲门了,我吓了一大跳。稳稳神,才告诉自己:“别害怕,这时外面敲门的一定是个病人。”

我打开门时,发现又是那个被丈夫称作婊子的女人。至今,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。看到我的门开了,她没经我的允许,就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。紧跟在她后面的还是小刘,这时候,我有些紧张了,我对小刘说:

“小刘,你们怎么?”

“不是,不是……,那个……,姐,你听我说,他们是从外地来的……”

我从小刘的口中知道了一件天理难容的事情:原来,那个女的生了三个女儿,已经是超生了,应该节育。却又被他强迫着到处躲避,为的就是想生个儿子。首先他们躲到了A省的一个亲戚家,准备在哪里生育孩子,医院去取节育环,因为没有任何身份证明,所以被拒绝。于是那个男的就强制性地用一个自制的工具(一个铁钩)往外掏那个节育环。结果怎么也掏不出来,而且铁钩几乎把产道给撕了个粉碎,连子宫都被他桶破了,使得无法制止的大出血,差点儿要了人家的命。为了保住那个女人的性命,医院在他的同意下给她做了子宫全切术。

至此时,术后还不到一个月。但是,想要有个儿子的希望完全破灭了。绝望之中,那个男的在他姑姑的支持下,把她强制带到了人生地疏的这里,准备让她消失。结果,就在他和姑姑商量下手的事情时,刚好被她听到了。可是这里人生地疏,她又举目无亲,眼看着自己将死于非命,她只好大喊救命,因此,她被他打得体无完肤,只是因为她的大声呼喊招来了许多围观和劝架的人,因此,他才不敢弄死她,她才暂时没有丢掉性命。

可见,她根本不是他说的那种人,而他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人。

小刘继续说:

“姐姐,我们帮帮她吧?”她替她用那种乞求的眼神看着我。

“可是……万一被他发现了、追到了、怎么办呢?”

“放心吧姐,即便是他抓住了我,我也不会出卖您的。求求您,救救我的命。为了我的三个女儿,我一定不能死……”

她颜面苍白、神色慌张,脸上流落着急于保命的祈求和恐惧,简直是不堪一击。多么可怜的母亲,即便是自命难保的时刻,第一个想到的依然是自己的孩子。听着她的这些话,我的心怎会不动摇呢?我立刻想到了,如果我不帮她,也许那几个孩子以后就真的没有妈妈了,我望着小刘,小刘也非常肯定地说:

“就是啊,姐姐,万一出了事情,我全担着,绝对不会牵连你的……”

连平时胆小柔弱的小刘都这样了,我还有什么可说呢。只得掏出身上仅有的一百多元钱,塞进小刘的手里说:

“小刘,你赶紧送她走吧,千万要小心……”

她们走了,我的心又跑到嗓子眼上开始蹦跶了。那天的第一个病人推门进来时,我几乎不知所措,在看到病人之前,自己先双腿发软,出了一身冷汗。

就在那天的晚上,小刘又来了,我知道她安全地离开了,才算是把心放回了原处。可是不久,我却又听到了一个更可怕的消息:“小刘失踪了。”

天哪,下一个失踪的是不是该我了呢?只有天知道,那阵子我是怎么过来的。

爱人不止一次的问我到底有什么心事,我都只能唐突、否认。

……

一年后的一天,诊所里进来一个不速之客。他是位大叔,他穿得很整洁,浅灰色的风衣,深蓝色的裤子,脸上露出隐隐的胡子茬,一看就知道是早晨刚刚修饰过的脸,他一脸的祥和。我问他:

“大叔,您要看病吗?”

“不是的姑娘,我不是来看病的,我是来看你的。”就是那种刻骨铭心的外地口音,我愣了一下,接着又是毛骨悚然。我故作镇定地反问道:

“看我?”

“是的,你救了我的庄员(同村的人)。”

“我?我?”

只感到我的头皮都发麻了,大约是我的脸色太难看吧,使得大叔赶紧对我说:

“放心吧姑娘,我不会告诉任何人,其实我都看见了。”

于是,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,我还在故作镇定:

“大叔,您说的事情,我根本不知道。可能,您搞错了。”

“没事,那个男人已经死了。”

“啊?”我更加地惊恐。

“他搭便车去追那个姑娘,他身上还带了刀,那天临走的时候,他就磨了整整一早上的刀。磨刀的时候他还说,他要去杀了她和丈母娘一家。结果,他没赶上班车,因此坐上了一个运煤的车,由于煤装得太高,在路上被颠下来,后面的车来不及停下,就碾上去了。”

“天哪……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大爷笑着说:

“所以姑娘,我是专门来告诉你的,以后,你就安心地上班吧,什么都别想了。”

鬼知道,那阵子的我是什么样子的。

后来,小刘也来了,她告诉我,其实,她并没有失踪。

就在她送走那个女人的第二天,那个男的去找过她了,还说,有人看见她们一起在车站。他还扬言:

“如果找不到那个婊子,我就宰了你……”

小刘知道,他会说到做到的。所以小刘只能把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的告诉丈夫,她丈夫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,他知道了那件事情以后,把小刘送到了远在他乡的妹妹家,故意扬言了小刘失踪的事情。

至今,小刘也才知道那个人的死讯。

那天,小刘紧紧地抱住我说:

“姐姐,我们成功了!我们胜利了!”

“是啊!俗话说:‘举头三尺有神明’,我宁肯相信,是佛祖帮助了我们!”

本期作者:淑棋主编:圣湖雅韵

淑棋,土族,中医执业医师,青海省作协会员,著有长篇小说《山兰》,部分散文、诗作品散见于其他刊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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